六月末的燥热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新加坡正值雨季,昨晚刚下一场大雨,此时天光被热浪炙烤得发白。
沉时安坐在露台的藤椅上,窗外蝉声不歇。
他半眯着眼,盯着地砖上那块尚未蒸发的水渍,脑子里转着那叁百万美金的去处。
是拿来另起炉灶,还是用来做些什么呢?
之前看的那些金融书倒是给了他很多启发……
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。
是管家,递来一个无绳电话,说:“大小姐来电。”
那头的声音一开口,就带着几分奇异的不安。
“……你现在有没有空?”她的语气很轻,“不打扰吧……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,不是很重要,你别太……嗯……”
她的话没头没尾,语速有些飘忽,但强撑着镇定。
“爸爸,他……查出来是口腔癌,已经晚期了。”她停顿了一下,又重复一遍,“晚期,很严重。”
沉时安没有说话。
他靠回椅背,眼神定在那块水渍上,一动不动。
他当然听懂这通电话的真正目的。
不是单纯传达消息,而是想让他“做好心理准备”。
她的声音听上去像努力压住了情绪,但又压得不干净。
藏着怕,藏着不安,藏着一股没头没尾的慌乱,甚至连悲伤都克制得有些拧巴。
他闭了闭眼,舌尖顶着腭,喉结微动。
他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,明明这个消息该让他痛快的。
沉兆洪,那个逼疯了他妈,把他一脚踢出香港的人,晚期,要死了。
他应该开心的,那老狗活该。
可惜,他发现自己心里第一个反应居然是:
——别哭。
他在心里冷冷地骂了句脏话,却已经站起身往门口走。
电话那头还在轻声说:“……你也不用回来,只是,想让你知道一下……”
沉时安没有回话,只在临挂断前淡淡说了一句:“我知道了。”
那语气平淡得像谈生意。
但挂断电话后,他就直接让人订了最早的航班飞香港。
除了钱夹和护照,什么都没带,连一件换洗衣服都没有。
不是因为伤心,更不是因为在意沉兆洪。
只是沉纪雯的声音。
那个慌乱、不知所措、强撑镇定却绷不住的语气,让他心头一紧。
像是有什么钝物撞了一下,没痛,却震得整片心膜都发颤。
他明明说了要恨沉家所有人。
要恨她。
要利用她。
要把她当成他走回香港,夺走沉家一切的垫脚石。
可为什么,听她说“你也不用回来”的时候,他脑海里闪过的不是机会,不是布局,而是她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客厅,面无表情却眼圈发红的样子。
沉时安说不清这趟回来是为了什么,只知道他必须见到她。
他甚至不知道她在哪。
沉纪雯没说。她从来不说。
所以他坐在飞机上,闭着眼快速想了一圈,开始筛选所有可能。
她会在哪?她父亲是沉兆洪,沉家有钱,那就一定选的是香港最顶尖的医院。
他首先想到的,是养和医院。
全香港最昂贵的私立医院之一,铜锣湾闹市里的白色堡垒,设备和医师都在顶尖之列。
很多富裕家庭和社会名流都选择在那里接受治疗,尤其是港大医学院的专家长期坐镇。
抵达香港,已经是次日上午,他一下飞机就拦了辆的士。
&ot;去养和?&ot;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他,&ot;今日到处封路,过海塞到死哦。&ot;
沉时安把两张五百元港币递过去,司机看了一眼,收下钱启动了车子。
这天正值回归,海底隧道入口插满红旗,象征着另一个时代的开启。
他戴了顶深色帽子,从人群里穿过去,按科室牌一路找到口腔颌面外科。
他站在走廊阴影里,远远看见了沉纪雯。
她瘦了,穿着一件浅米色的长裙站在诊室外,一只手抱着资料夹,另一只手紧攥着衣角。
她低着头,长发垂下挡住半张脸,神色难看,像是几天没睡。
他本想上前。
但还没走出那几步,就被人拦住了。
“真是够了。”
一个熟悉的声音淡淡响起,带着一贯的棉里藏针,“你还真敢回来?”
他一转头,欧丽华站在那,不笑,眼神冷冷地扫他一遍。
她穿着剪裁合体的浅灰西装,妆容一丝不苟,鞋跟敲在瓷砖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没有人敢不把她当回事,她站在哪里,那个位置就属于她。
“上次不是说得够清楚了吗?”她走近一步,声音不大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