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,海平面远处初升的太阳漏出一条缝,微光朦胧。l翻身下床,穿戴好衣物。lx-2047从休眠状态转醒。
l的一根手指置在唇中。她独自一人走出奢华主卧,来到船头甲板。罗南半身靠在船栏,眺望远方。见l过来,她没有动位置,“动静有点大。”
“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?”
她懒洋洋地靠前,站在罗南的视角去看天边。深夜凝结的浓雾开始散去,她俩肩并肩地站着,半弯腿,她在原地拉伸小腿跟腱。她不需要刻意关门或藏着,工程师-弥塞拉听到此起彼伏的啪啪声神色如常地带上耳塞入睡。德克斯特远远躲在底层的发电机房。她只是有些意外罗南居然醒得这么早。
“在想一些未来的事情,关于如何去构想,怎样去做。”
“工程上的事情我不是很懂,但有奥古斯塔在,你的压力会变小。”
“我认为她并不会很满意与我的协作。毕竟她当初提出的合作条款中并未提及允许流民涌入北境。”
“但她在合作条款中也并没有明确写出不允许。”l停顿,反问:“不是吗?”
“你很会钻空子。”
l微笑起来,她发现她在玩耍释放后开放包容的价值取向会空前高涨,“将世界变得更好的事交给你们这类正直的圣人。不入流的事情交给我这类投机者。”l把她和凯瑟琳都包括进去,投机者逐利而动,因利而定。某种意义上,最成功的投机者已经坐上权力巅峰的位子。
罗南摇头,不置可否。她转移话题,问l如果在北境为她划出一块地,她会想要做什么。
l想了想,回复:
“墓地。”
“给谁的?”
罗南是一名从未精神结合过的自由向导,她过去瞻仰过l和传奇哨兵的结合奇迹,也见识过多对终成怨侣却因精神捆绑而无法解脱的伴侣。至于她自己,她可能终生不会步入结合的束缚,她对此提不起任何兴趣。
而l喜欢与罗南相处的原因是,罗南从不预设对象。
她很轻地笑了下,“给我自己。”
……
抵达中转站后,她们在此下船。等双脚踏到冻土,罗南惊喜地发现冰层之下是连绵不绝的肥沃黑土。她跪地用掌心的体温融化坚冰,待雪融于沃土,她怅然地长叹一口气。
她侧头去找l:“你知道北境还有洁净的土壤,是吗?”
“北境战争前极地科考队来过。你知道的,白塔养了一群研究疯子。”l站在原地,安静地看着这片土壤,“那时候,塔说北境存有骸骨,这是为帝国效忠的时刻。食其禄者,无法拒绝。当然,那时的我也没想过拒绝,战争是最快的晋升渠道之一。”
“塔也许没有说错,我们确实遇到徘徊不去的「鬼」。为绞杀它们,我一度考虑动用「减熵」。”l苦笑。
“可你最后没用。”罗南看向她,“二十年的时间根本不足以等到第一轮半衰期结束。”
“别误会,罗南。没有什么高尚的苦衷。别对我持有什么善意的幻想。”
是善意的幻想吗?
自由向导罗南是被驱逐的骑士。前半生服务于贵族门阀,随后叛逃出塔,后半生流浪。她与l相识在逃亡途中,她逃往恶土,彼时尚未成为指挥官的年轻一代政治新秀,隔一层玻璃的飞艇舷窗,为她打开了一扇便车的门。
她的精神体与精神能力独特,严格来说,精神本体是蜉蝣,朝生暮死的水生成虫。当她刚一觉醒时,过于弱小的精神体形象令她成为崇尚武力与忠诚的骑士家族的耻辱。她的青少年在漫无止境的冷落与无视中度过。直到数量庞大的蜉蝣构成一片具有意识的湖泊,她隐藏的精神能力觉醒。
蜉蝣朝生暮死,下一刻的群落早已不是上一秒的构成;蜉蝣贪生,折射出人类最底层的欲望;蜉蝣湖泊成为欲念物质化的媒介与载体。她能够无限接近于「复制」地模拟出另一个人的形象,几乎以假乱真。
这种形象反映出扭曲的集合欲念。
她一跃成为最紧俏的王室门客,政客们纷纷拉拢她,去窥探政敌的阴私,同时提防排斥与她的会面,一名光荣的骑士失去自由,她成为塔中的莴苣姑娘。终于有一日,她厌烦了一切。
她打开白塔中层的那扇窗,成为骁勇无畏的断发骑士。
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。
但罗南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欲念分体。
当她「复制」出青年时期的莱斯利或者是中年时期的l时,她惊讶于她前者欲念的饱满与后者的空白,部分的她早就死了,是什么支撑她活下去?
她会逃离青年时期的莱斯利,认为饱满的欲望是贪婪的温床,「更好的世界」「世界的真相」是政客巧言令色的矫饰;她选择中年时期的l,空白的杂念令她高洁。
这从来都不是善意的幻想。
是她审慎的选择。